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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玫瑰语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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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嫁作人妇,离开了母亲,也似乎离开了运动带来的碎片的撞伤,秀秀重又拣回了活泼的性情。农闲之余,她常去找伴闲玩,到祠堂抛硬币、塘边踏水,爬上山拾松子之余去松散漫无边际的黄土沙丘撒野……不知不觉光阴飞逝,秀秀成了三个孩子的妈妈了。

农村的生活,流水的日子打发光景悄然划过,历经劫难的秀秀也不再有多大的非分想法,安心自在地操持着这个家,凭着良知,抚育三个孩子吃喝拉撒,上学读书识字。

张爱玲说:“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长满了虱子。”在秀秀男人的身上,渗透给秀秀点滴的不仅没有华美的袍衣,仅文化层次差异就如一堵墙间隔开了他们,点点滴滴的生活溶入的只是男人使上力量干活,没有什么特别情深意绵的甜言密语。生活上秀秀成了空心人,而文化上在当时的乡村,秀秀则算得上是举人了,男人不识字,就意味着性情来得古板,脾气一上来就动粗,于是家里常成主战场了,闲暇静下来想的时候,秀秀禁不住潸然泪下。

有谁能怜惜自己?又有谁知其中苦楚?如一个在尘埃里行走的人,影随雾茫,倾诉是她自我解脱的唯一安慰。守着三个尚不懂事孩子,秀秀对稍大的二女儿说:“珠珠,你哪里都象妈妈,珠珠从小就招人喜爱,你是妈妈最心疼的宝贝,珠珠长大了一定不要嫁错郎,一定不要象妈妈一样命苦,妈妈只有你是我的希望了。”珠珠好象懂事似的:“妈妈,我听你话,你就不会伤心难过了,妈妈要好好的,我也会好好的,哪天妈妈老了,珠珠就带着妈妈一起过活。”珠珠虽人小,说出的话总让秀秀宽心。

倾诉不分辈份大小,不分时间场合。那一年春节,姐姐回转家探望母亲,秀秀自然也到母亲那儿一起相聚,久别重逢姐妹俩总有掏不完的心里话。秀秀说起了最伤心的第一次生小孩的经过:“那天我提着菜园里采摘来的一蓝菜到塘边去洗,不经意间快要生的肚子突然剧痛,接着整个人就不能动弹了,恰好村里有人打这儿经过,我就大叫喊我男人来。谁知,急匆匆过来的是我婆婆,婆婆说他正忙着田里的活计,让她来帮忙送我去医院。在医院里,他始终没来看过一回,你说有多冷淡,就是平日里吵闹淡泊了我们的感情,但看在这新出生的小孩份上也应该来看一看啊。”姐姐搭话:“可能他就那脾气,你别太多在意,孩子毕竟是父母的心头肉,有了孩子,会渐渐好起来的,不管怎样,将就点吧,日子总是这么过的。”“姐,说这样说,我也这样想过,可是你不知的事多着呢。就那一回啊,我可以说他既莽又没人味。那还是清明左右的一天早上,天还没亮,我就早早起来,也没惊动他,到厨房里下了一大锅面条,让孩子们起来吃好后好上学,天色早,自己不急着吃,先到田间稻秧地头去放水。忙完后回家再填肚皮。让你没想到的是,我回到家里,揭开锅一瞧,什么面条全没了,剩下泡面条的一泸水在沸腾着,当时我就骂了一句:‘也够撑死你了,这么多的面条,足足有斤多,你就一点不剩给我’。男人回应一声:‘我以为你吃了,怕浪费可惜,就全包了。’姐,你说说,我一惯下厨知量知根的,就遇见这么个笨人,那天家里再没面条可弄了,可把我气得。”姐姐只好劝慰:“你们的事,我也不好插手,既然瘫上这么个人,让着点吧。”有人说:女人是水做的,有人疼有人爱才有幸福感,才有生命的活力去滋润家庭,去为所爱的人摧波助帆,女人没有了能为所依附的男人做什么,心疼什么的寄托,就尤如田里的稻草人,空空行囊也就失去了将心交给男人的情愫,能给秀秀一丝慰及的是守在三个孩子的身旁左右了。不说“流水不腐,户框能蠹”,从小秉就了母亲天赋聪慧的秀秀开始循着自己的生活方式抚慰自己了。村里招聘老师,秀秀踊跃报名,她不仅认真教学生,而且教自己孩儿认字唱歌,与孩儿一起踢健子,将自己的情感全部倾泻在孩子们身上。

秀秀

岁月是一条记忆的长河,缓缓流淌在人生旅途的跋涉中,蹉跎成了风干的往事。

这是一个叫秀秀的知天命女子沧桑生活的历程。

六十多年前,在南方的一个乡村,大家闺秀出身的秀秀母亲下嫁给了一贫寒农民,过着日出而耕、日落而息的生活,农忙闲暇之余,秀秀母亲做裁缝赚些零头钱作生活贴补,其余剩下不多的购置了田地,作为家底子,算是辛勤劳作的一点盼头。

正如其他农家一样,生儿育女是他们寄予生命延续的厚望,也许是烧的香菩萨没收到或是求观音送子的太多,母亲前前后后孕出的八男八女,不是破伤风不治就是抚育不周而夭折,接二连三的只剩下最后一对女儿,秀秀是最小的满女,出生时皮肤白净,手脚修长,双眸里活脱脱透出几份精灵,两朵姐妹花成了父母亲的掌上明珠。

最是那不能提及的事,偏要在此间而出,十余年婚姻生活什么磨难都经历了,却传来母亲病故的恶噩,秀秀唯一精神的依赖、唯一的牵挂再也没有了,痛彻心扉的秀秀脑海里依旧萦绕母亲最后微弱的声音:“丢下秀秀怎么办?”能疼秀秀的,能给予她最爱最亲的母亲,就这样喊着她的小名撒手人寰了,而姐姐,她唯一的亲人又远在它乡,在母亲的坟莹前,无语凝噎,泪水竟自湿了衣裳。

从此,秀秀象变了个人似的,田间地头,农活忙碌,适人给一个笑,有时自嘲自趣,最最心疼那过往讨难行乞的人,让进屋歇歇脚,给杯清纯的茶水,唠唠嗑,坐会儿,管个吃食并一、两个零头钱,左右邻居孩子来玩,就端出家中自做的最好的零食给他们吃。邻居小孩回去说:“秀秀阿姨真好,我们去玩,她就端出吃的尽兴给我们吃,与我们打趣有说有笑。”乡里乡亲遇见秀秀都说:“秀秀,你真善良,连孩子们都说你好,什么吃的玩的都舍得拿出来。”秀秀笑笑:“我发发慈悲,救苦救难的菩萨会记住我的。”也许过日子就是一本难念的经,念到哪里就到哪里。琐碎的地头家里活计,常有邻居少男祥子到秀秀家帮衬,或许都是因为有些文化底子的缘故,祥子常与秀秀聊在一起,田事家里海南地北,因为有了祥子,秀秀一天一天心境居然好起来了。祥子虽是未婚男子,但挺能知寒问温,不知不觉秀秀的话匣子全打开了。祥子也不把自己当外人看,一来二去对秀秀的生活了如指掌,常一边与秀秀唠嗑,一边帮她干活。秀秀虽说与祥子惜惜相通,却始终把小她5岁的祥子作为亲弟弟来看待,逢年过节做的米果、炒花生、油炸煎饼、酱饼等自产土品常拿给他品尝。

秀秀和姐姐在父母亲的荫庇下过着快乐的童年。她爱热闹,常常说出一些幽默的话逗趣大家,比她大11岁的姐姐性情端庄、沉稳,秀秀不时惹出些麻烦来,姐姐还时常偏坦她。这对手心里的姐妹花,父母自然送她们去学校接受教育,盼望穷窝窝里能飞出金凤凰,即使是生活拮据也不能误了她们的学业,于是母亲尽量多揽裁缝活计维持着家里开支和女儿们的学费。

变故是从大跃进时期开始的,轰轰烈烈的“抓革命,促生产”运动也波及到了这个小小的乡村,家中本不多的田地其实算不了什么,但偏偏是父亲的执拗脾气在这场热潮中得罪的村委会一干部,成了他的眼中盯,想尽办法找岔子整他。这样,家中仅有的田地成了他口中的说辞了,经村委会一致通过,家庭成分从贫农大打折扣一跃定性为地主。

最大的帽子冠在了头上,不要说富农有多可怕,地主更是盘剥人民的罪人了。冤屈能向谁去诉,不多的田地就此充公,不堪忍受屈辱的父亲在忧郁中患病亡故。没有了主心骨的家庭更遭凌辱,母亲被拉去游街,秀秀在就读放学路上常遭人唾骂:“地主崽子!地主崽子!”紧跟着石头往身上砸。所有的劫难令秀秀心惊胆颤,15岁,花季的年龄,被逼无奈,秀秀辍学了。恐惧爬满了秀秀全身,常常跟前随后母亲身边:“我怕我怕……”那段时日,她不敢出门一步,一家四口幸运的是姐姐早些年学院毕业参加了工作,且成了家,才免此劫难。

母亲对游街并不放在心上,最担心的还是秀秀,本来天资聪慧、心灵手巧的她因断了学业前途渺茫。而秀秀则担心母亲被抓去游街有没有挨揍、受骂,每次母亲回来,她总要问:“妈妈,今天有人骂你没有?有人踢你没有?有人找岔揭发你别的没有?看看你伤着哪没有?”秀秀常常是扒在窗口向外看,外面的世界已不是她的了,她只是担心母亲会不会游街时想不开,撇下她走父亲的路。

母亲,磨难中拣就了坚定的意志,更是因为有秀秀在身边,从未流露出任何悲哀,她总是那句话回答秀秀:“没事,就是游游街,大街上蔸蔸圈,没人伤害我。”苦难中,母亲更想找一颗灵芝草给予秀秀精神的寄托。于是,秀秀在母亲的撮合下,嫁给了一丁字不识的农村莽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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