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恋之别 5

追求的终点不在天堂，即使曾经到达过那个地方，你可以逗留，但最终必须离去，一股从高处急坠的雄浑冲击，任何人都无法抽身，若果不能承受，它便会领你到最后的终站——地狱。不过，从发芽到腐烂这整个过程，并非既定的选择，如果向往的天堂只是地狱，大可以制造另一个属于自己的天堂，如果追求的爱情只是毒药，大可以制造一份彼此都能够相互承受的爱。

洗完澡从浴室出来，看见骆萍坐在梳妆柜前，柜子右边的抽屉是打开的，一本类似日记的簿子正在她手中翻阅，那是她念初中时老师要求写的周记，里头其中几页有礼的笔迹。我知道这件事，刚同居的时候，帮她收拾行李时，骆萍坐到我的怀里，与我细细分享过，她说曾经深深地爱过一个男孩，现在还收藏在周记里面。不错，这里是我们的天堂，除非跟我们一样，你才可与我们同在。

“走吧！去COCA庆祝。”

“庆祝什么？”

“今天是最多人做梦的日子啊。”

礼没有回话，随手拿了几件首饰塞进裤袋，便在晨光中离去，我则在Queenie身上继续着重复而又急促的动作。仿佛已在巅峰之上，Queenie还是不要命地往上攀爬，越来越高，越来越高，却在刹间惊觉根本无处站脚，她开始狂乱，然后抽搐，接着就像晕死一样，突然又会发出声笑。她合上眼，嘴一直在笑，而背后的眼睛仍然没有移开。

“你可以带我走吗？”声线轻细柔弱，看了一个晚上，佑希开口的第一句话。

为了破去佑希的身子，操劳了一夜，中途还做了通心粉让她补充体力，顺便喂她服下药，当然，那是她的处方药。之后我接着努力，但还是不成功，可能佑希的身子过于虚弱，也可能是她某方面的知觉已被药物夺去。正当不耐烦的时候，一辆火车驶过，汽笛声，还有滚轮与轨道摩擦的声响，由远至近，再自近到远，佑希听着听着头微微仰向窗户，乘分神的一刻，我进入了她的身体。

突如其来的刺痛，佑希放在我大腿上的手用力地抓了一下，如同用去了这么多年储存下来的能量，她定定地看住我，有些喘不过气，我开始慢慢移动身体，迎向她的目光，火车声……

……火车声，醒过来了，又是一个漫长的梦，窗外透进来的光线，看似一个又一个的明天，我看到日光中有许多飞翔的物体，像是我老了的样子。仿佛我就这样子老去，坐在公园里，看着小朋友在玩着泥沙，回想自己第一天被送进幼儿园的时候，拼命拉着姑妈的衣角哭得满脸都是鼻涕。阳光突然变得强烈，那些在空气中飞翔的只是都市的尘埃。

“明天一下子，醒来这么多人，后果会很严重吧。”

我不会为你去摘悬崖上的花

暑假将要结束，佑希也已经离去快两个礼拜，是她让我通知Queenie派人来的，并非回去别墅，而是去医院，她说过如果再进一次医院，很可能就出不来了。第二年春天，我送了一篮紫色的丁香花到她的坟前，江佑希，1982、6-1997、11。花篮底部垫下一张名信片，一首写给她的诗《丁香飘摇》：“轻轻细细雨飘飘，四月五月听风摇，丁香若梦春长逝，天涯尽处舞寂寥。”

佑希走了，我再次失去了同伴，自己亲手制造的同伴，是啊，从很久以前，在我还小的时候，我就开始制造同伴了，练原就是一个很好的样品。可是中途却终止了计划，包括父亲的死所带给我的提示，一切都在潜意识里秘密进行着，我说过，父亲的想法是错的，其实当时我就醒过来了，最近的几个月，只是又做了一次那个梦而已，礼并没有在我身上制造出什么，他只是剖出隐藏在我内心的黑暗。但是我选择了回家，因为他跟我父亲都是错的，他们的信仰终究解救不了自己。佑希的离开使我明白，有梦，同时也有梦醒的时候，我真正需要制造的，是一个自己的天堂。

如果有一天礼消失了，肯定是给什么在他身后推了一把，因为他的思想总是朝着世界某个角落运动，一个叫依云的小镇，位于阿尔卑斯山下的日内瓦湖畔，他说那里应该够远了，等存好钱就一起到那儿去。

7月4日晚，舞蹈队队长向警方自首，说慕容礼已被她杀死，但无论警方用尽任何手法，她也没有作更详细的口供，依循各方调查所得的线索，终究也没能找到礼的尸首，案件轰动一时，但很快便不了了之。礼从此没再出现，队长也没有判刑，而是被送进精神病院。

不过还得归功于礼，在他消失之后，学校将那个无耻的希望寄放到我身上，让一个跟礼关系密切的人接替他的位置。当时外界评论，有说希望我能肃清现时校园文学败坏的风气，有说希望我不会是一个更加疯狂的疯子，说我只是礼的跟班，说我只是一处新的病患。就是这样，在各种声音之中，在各样眼神之下，我发表了《另一个天堂》。